夜宿楠木湾

周玉祥《 人民日报海外版 》( 2023年12月20日   第 12 版)

邂逅楠木湾,纯属偶然。从酉阳桃花源风景区前往龚滩古镇,我在公路边看到一巨大指示牌——千年金丝楠木群。曾读过一位酉阳作家写这个地方的文章,很是神往。于是我决定改道去这里。或许是通往景区的缘故,这里的公路比别处的乡间公路宽阔平坦,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黑油油的光,仿佛一条乌黑的缎带。

车行驶十来分钟,到达千年金丝楠木群所在地——楠木湾。停车场上,一截水泥塑造的巨大古树横卧石上,树身上“中国金丝楠木园”几个绿色大字十分醒目。我们直奔金丝楠木群。说是楠木群,其实只有8棵。但是,每一棵都有上千年树龄,树干粗壮,露出地面的树根如巨龙缠绕,每一棵都自成一景,古而不衰,青春勃发。门神树、平安树、送子树、状元树、发财树、夫妻树、保爷树、长寿树,每一棵树都被赋予了美好的寓意。我们在古树间穿行,看看这棵,看看那棵,总也看不够。干脆住下来,细细品赏。

楠木湾以停车场为中心,呈扇形铺开,全是青石块砌成的房子,不论大小,一律两楼一底,每栋楼上都支出几个阳台,造型别致,古朴典雅,不像民居,倒像是精心打造的别墅。楼与楼之间以小路和菜地隔开。我们问过几家,才弄清楚,这里由一家公司统一经营。在公司前台,我们订到了最后一个房间。房间带有一转角阳台,楼下是绿油油的菜地。想到晚上可以枕着虫鸣入眠,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。

晚饭后,天完全黑了,家家门前的太阳能路灯亮起来,发出柔和的米黄色的光。蛐蛐轻轻叫着,天幕上,星斗格外明亮。夜晚的楠木湾安静且美丽。我和餐馆老板冉大哥坐在院子里聊天,听他讲述楠木湾的故事。

楠木湾地处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两罾乡内口村,山清水秀,气候宜人,自古出产优质金丝楠木,因树得名。明朝时,当地土司曾将这里的楠木进贡朝廷,用于修建皇宫。至今,楠木湾下面的阿蓬江边,还有一处楠木渡,那些进贡朝廷的金丝楠木,就是由此处入阿蓬江,汇入乌江,经长江、京杭大运河抵京。传说,当地百姓为了阻止土司随意砍伐楠木,就悄悄往楠木的树桩处钉铁钉,土司派人来砍伐时,斧头、锯子被铁钉毁坏,只好放弃。

楠木湾的开发还有一个小故事。据说投资商原本打算打造另外的地方,那里有一处保存完好的地主宅院,派人前去考察,返程时路过楠木湾,见到古楠木,被这些千年古树所震撼,便停下车来跟当地老百姓交谈,又感动于当地人世世代代爱树护树的精神,便改了主意,决定打造楠木湾。

当地政府将楠木湾的打造与易地扶贫搬迁有机融合,引进一家公司,贫困户把宅基地交给公司,公司为贫困户统一修建住宅,并用于发展民宿,公司与贫困户共享产权、以房联营。公司统一经营,盈利分成,农户占大头,公司占小头。从网上订房、客源分配到房间的装饰、物品摆放、洗浴用品的选择,乃至免费早餐的配备,事无巨细,全由公司统一管理。

在公司的培训下,原本连“民宿”都没听说过的贫困户,摇身一变,成了民宿老板。闲时,他们下地种粮种菜,游客来了,他们开门相迎,凭着山里人的淳朴和热情,赢得了游客的肯定,也为楠木湾赢得了好名声。经过游客口口相传,楠木湾,这个深山里的土家村寨,成了另一处桃花源,吸引着游客纷至沓来,到此观赏千年金丝楠木,购买当地村民做的粑粑、豆腐、绿豆粉等土特产。曾经的贫困户逐渐走上致富路。冉大哥告诉我,他家每年餐饮、民宿收入有十多万元,已走出了因病致贫的困境。一些外出打工者也纷纷返乡,在家门口就业,既能挣到钱,也能照顾家人。

冉大哥说,下一步,他们还将在政府的指导下发展水果、有机蔬菜、特色养殖、民间手工艺品等特色产业。周边的村民也将依托楠木湾景区,吃上“旅游饭”。

一切都在改变,唯有楠木湾人爱树护树的精神没有改变。过去,冉氏祖先“立碑而誓,保护神树”“如有盗伐者,罚钱五百吊”的碑刻至今犹存。现在,成片的金丝楠木古树,属于被村民严格保护的“禁林”,在树林中讲亵渎之话、捡拾干枯的枝干等,都不被允许,更不得随意砍伐树木。林业部门也在古树周围安装避雷针,挂牌保护。

夜深了,静静的楠木湾已沉睡,我和冉大哥却谈兴正浓。我庆幸自己改道来了楠木湾,才得以见到这个“新桃花源”,也从冉大哥身上看到了乡村新生活的样子。当地村民对这片青山绿水的用心呵护,让我坚信,楠木湾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。我已在心底期待与它的下一次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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